第六十八章 谁共我，醉明月（六）
李文侯大张着嘴，可以塞下两个鸡蛋，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发出声音：“吕校尉，这片沙漠我知道，没有名字，有人走过，大部分都死在了里面。如果我们从这里绕路进入朔方郡，横穿沙漠，至少七百里的路程，必须备足干粮和饮水，以及御寒的衣物，对了，还有草料，保证战马不掉膘。平常骑兵走七百里最多十天，在沙漠行军，二十天都不一定能走完，我们不熟悉路，得找一个常年穿行沙漠的向导。”
“没有名字的沙漠……等我们走过，擒住了韩遂，这片沙漠就有名了，会有人给它起名字的。”吕布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，在李文侯急眼之前摆摆手，“我知道这条路难走，但只要能顺利穿过沙漠，我们就赢了一半，韩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们敢从沙漠绕过去。”
“全都去吗？”
“不，我带领狼骑兵绕行，李将军请在此扎营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。”
李文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，又觉得不妥：“灵州或许留守的羌兵不多，也不会少于一万，如果一击不中，连退路都没有了。”
“打仗哪有不冒险的？”吕布就是亡命徒，闻言哈哈大笑，“不用说了，林大人要是到了，就和他说等我吕奉先的好消息，我一定拿下韩遂的狗头！”
……
从渔阳出发之前，林宁抱着新收的女儿——林嫣，笑嘻嘻地说：“等爹回来给你带礼物，西北那地方宝贝不少，你想要什么？”
林嫣摇摇头，紧紧搂住林宁的脖子：“我不要礼物，我要爹平安回来。”
三十多年了，前二十年在学校那样的象牙塔内生活，算得上无忧无虑。二十岁以后，满眼见到的是尸体，满耳听到的是喊杀声，满鼻闻到的是血腥味，到了乌江绝境，林宁本以为该结束了。然而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，从秦末来到汉末，又是挣脱不掉的沙场生活，林宁都快忘记什么是天伦之乐了。如今，有了一个可爱的干女儿，林宁真不希望这么快上战场，但西北战局紧迫，又不得不走。
林宁点将，以高顺为主帅，黄忠、董平、波才为副将，田丰为行军主簿，许褚仍统帅亲兵营。陷阵营共计四千人，原有八百铁甲兵，戏志才紧急从渔阳府库调拨铠甲，把铁甲兵的数量提升到一千八百人，实力倍增。为了提高行军速度，戏志才又征召数万民夫，所以铁甲兵的重甲和普通战兵的硬甲由民夫和辅兵利用人力、骡马运送，士兵只管全速赶路。
被汉廷任命的并州刺史丁原正在路上，林宁想到韩遂此人不容小觑，又有十多万训练有素的骑兵供其驱使，最好的结果应该是逼迫韩遂放弃一些地盘，向西退守。出征的幽州兵士气还行，但远远谈不上高昂，林宁忽然觉得自己企图建立一支近代化军队太过于痴人说梦，封建社会是一个大熔炉，人从出生就受到影响，等级观念深入人心，现代社会虽然也有等级观念，但起码没放在台面上说；林宁估计最后能建立士气稳定、明白为谁而战的脱产化半近代军队就不错了，一场战争士兵能在己方伤亡七成而崩溃，比较合格。
这都需要大环境的改变，和合理的训练、规章制度。
董平自从出发就有点心不在焉，走了两天他忍不住了，找到林宁说：“大人，末将父亲在西凉颇有威望，西凉铁骑威震胡羌，只要父亲愿意相助，韩遂就等于断了退路。”
林宁想想收到的情报，韩遂和董卓的关系不错，韩遂也明白自己成了众矢之的，所以刻意结好董卓。同样的，董卓出身不好，受尽白眼，对朝堂上人模狗样的大臣十分反感，已经起了割据的心思，和韩遂一拍即合。虽然董卓没有公开支持韩遂，但在韩董之间没有狼狈为奸时，西凉铁骑尤其是其中由李傕统帅的王牌劲旅“飞熊军”一度压在灵州附近，令韩遂寝食难安。韩董表面上冰释前嫌后，董卓下令西凉铁骑后撤，减轻了韩遂的压力，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。
“彦国，令尊威震西凉，与羌人结好，我与令尊仅有一面之缘，恐怕他不会帮我的。”林宁用词委婉。
董平笑道：“大人放心，家父绝对看不上韩遂这样的卑劣小人，只要我去游说，家父定能明白其中利害。再者说，大人救过家父一命，这份恩情，家父理应记得。”
林宁暗笑：那次偶遇黄巾，也是我和刘备一起，没有我，刘备也会救了董卓的，既然能留下人情，当然是再好不过。
“好吧，彦国稍待，我准备一份礼物和书信，请彦国转交给令尊。”
为了表示正式，林宁不仅挑选了金银珠宝，还有幽州特产，书信署名处盖上刺史大印，不怕董卓不信。董平郑重接过书信，林宁一再叮嘱，朝廷对西北局势十二分的关注，幽州兵此次出征，是奉了圣旨，任何敢于抵挡朝廷兵马的反动势力，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。董卓身为凉州刺史，为朝廷镇守西凉，劳苦功高，林宁心中钦佩，只要董刺史能在讨伐乱党韩遂的过程中立下功勋，林宁准备向朝廷申请为董刺史加州牧衔，封西凉侯，以示荣宠。
董卓什么人林宁最清楚了，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军阀，你和他说为了大汉为了皇帝纯属浪费笔墨，还不如用**裸的利益诱惑，虽然这种利益是林宁开的空头支票。给董卓申请一下没问题，朝廷批不批准就另说了，反正林宁不抱希望，董卓本就在凉州横行霸道，再给他合法的巨大权力，朝廷肯定不放心；至于西凉侯，如果朝廷够聪明的话，封一个西凉侯也没什么，正好安抚董卓。
小董没想那么多，高高兴兴地带着一车礼物和书信出发了，在他的再三推辞下，本来准备给他派四百人护送的林宁最后决定只派一百人。
车队影子还没走远，田丰就在林宁背后感叹：“凉州不复国家所有也！”
林宁回头笑道：“田公无须担心，董仲颖暴戾寡恩，迟早自取灭亡。且让他嚣张一段时间，等灭了韩遂，再韬光养晦一段时间，等天下有变，就可以轻取凉州。”
田丰摇摇头，认为并不乐观，纵然董卓现在死了，他手下那么多悍将，还有一个毒士李儒，凉州岂是说取就取的？
……
项庄令季布领兵驻扎交趾，一刻不能放松对交州城的控制，当然，还有对贾琮的监视。然后带着一队亲兵快马返回桂林，来不及**，第一个拜访了贾诩。
“恭喜主公，交州已经是主公的囊中之物了。”
自动过滤恭维的话，项庄连忙扶起行礼的贾诩，面色有些凝重：“文和先生，你还没说下面该怎么办呢？”
“大汉朝纲未乱，并不是举旗的时机，主公宜韬光养晦，暗中牢牢控制交州五郡，等五郡完全归主公调遣，就把剩下的两个郡收入囊中。主公不必贪求名义上的交州刺史，只要汉纲倾颓，天下大乱，这种虚名随时可以得到，所以，接下来就是深根固本，静待天下有变。”
项庄表示明白，但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：“先生，还请你为项庄指条明路，宛君那里……”
贾诩听他一开口就知道是这事，心说亏你好意思争霸天下，一个女人都搞不定，红颜祸水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。
“主公，诩不敢妄议后宅。”
项庄还要再问，忽然明白了什么，贾诩笑道：“主公，诩告辞了。”
送走老奸巨猾的文和先生，项庄单手托着下巴在大厅走来走去，后宅，对，士家已经不成气候，拿不出手段对付宛君了，完全可以把宛君收了。不过，宛君多次冒着风险给士家送情报，这次郁林兵以雷霆手段拿下士家，宛君作何感想？心中一定怀着恨意吧？项庄发出一声叹息，对此没有好办法消除仇恨，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抚平一切伤口。
宛君原本关押在大牢，项庄去交州城之前下令送到太守府后院软禁。
往后院走的时候，项庄默默组织着措辞，还准备了相当长的爱国教育演讲，争取把宛君忽悠瘸了。但真正站到宛君面前，项庄张着大口硬是挤不出一个字，憋了半天才说：“还好吗？在这里住得怎么样？”
宛君茫然地看着他，慢慢的，从项庄的神色中读出一点意思，颤抖着声线问：“士家怎么样了？”
项庄想先瞒着，接触到宛君泪光莹然的视线顿时崩溃，讷讷道：“士家……士家完了。”
啪！
意料之中地一个耳光，晶莹的泪水在宛君精致的面容上肆意流淌，她指着项庄用最大的力气最大的声音吼道：“滚！你给我滚！”
项庄连滚带爬，夹着尾巴跑了。
宛君抱住自己，尽管在士家的回忆算不上美好，那毕竟是养育自己**的地方。士家完了，她的根也断了，以后还怎么活下去？
撕心裂肺地哭声从房间里传出，传得很远很远。
